杭州是南宋故都,它的特有文化符号是宋词。你可知道,宋词中的杭州及西湖是怎样的呢?
杭州西湖美景
首先我们先来认识一个人,这是一位南宋时期的杭州人。他叫周密,祖藉山东,出生于杭州富阳,南宋雅词派领袖。你如果很陌生,那你可听说过赵孟頫?他是南宋晚期至元朝初期官员,与欧阳询、颜真卿、柳公权并称“楷书四大家”。赵孟頫画了一幅画,送给周密,这幅画,就是影响了整个元朝画风的《鹊华秋色图》,此卷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。
赵孟頫《鹊华秋色图》局部
如果还是陌生,你可能会知道笔记小说《武林旧事》,其中《观潮》被选入初二课文,作者正是周密。在笔记创作中,周密真实记录了现实生活中杭州丰富多样的城市文化,他常将诗词作品引入到文中,《武林旧事》书中所引用的诗词作品就多达五十余首。
《武林旧事》
《武林旧事》成书于元至元二十七年,全书共十卷,为追忆南宋“武林”(杭州),也就是都城临安城市风貌的著作。作者“词贵乎纪实”地详述南宋的朝廷典礼、山川风俗、市肆经纪、四时节物、教坊乐部等情况。他为描述奢华豪气之极的宋韵生活,不惜让杭州方言入书,“日糜金钱,靡有纪极,故杭谚有‘销金锅儿’之号,此语不为过也”。
南宋市民生活历历在目,他记录了都城的演史﹑杂剧﹑影戏﹑角觝﹑散耍等五十五类,五百二十一位名“诸色伎艺人”的姓名或艺名,如渴衣毛三、仓张三、枣儿徐荣、徐茂象牙孩儿、司进丝瓜儿、郝成次衙前小锹,卖鱼羹人宋五嫂等。那成百上千个满身人间烟火色的一串串名字,如此顺溜,真不知他从哪个“电脑文件夹”中导出来了。少了《武林旧事》一书,一千年后的今人看南宋社会哪能如此鲜活?
《武林旧事》内页
更鲜活的还是他的成名作,描绘西湖十景的组词《木兰花慢》,音律谐婉、语言典雅、意境含蓄。更有甚者,一首以南宋时期西湖春日游景为题材的记游词——《曲游春》:
“禁苑东风外,飚暖丝晴絮,春思如织。燕约莺期,恼芳情偏在,翠深红隙。漠漠香尘隔,沸十里、乱弦丛笛。看画船,尽入西泠,闲却半湖春色。柳陌,新烟凝碧,映帘底宫眉,堤上游勒。轻暝笼寒,怕梨云梦冷,杏香愁幂。歌管酬寒食,奈蝶怨、良宵岑寂。正满湖、碎月摇花,怎生去得?”
你看他对西湖的描述真是怎生了得。
杭州西湖美景
如周密等对西湖情有独钟者不胜枚举,《全宋词》中所咏之名胜排行榜,临安府西湖名列榜首,浙江籍词人数量更是独居鳌头。有词流传且有籍可考者,浙籍200余人占四分之一强,还有不少词人宦游江南,重要词人有陆游、苏轼、杨万里、范仲淹、柳永、张先、朱服、周邦彦、吴文英、朱敦儒、李清照、辛弃疾等。
柳永的名作《望海潮》:
“东南形胜,三吴都会,钱塘自古繁华。烟柳画桥,风帘翠幕,参差十万人家……有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”,
仅此一首可让其成为千年“网红”。还有,南宋将领、有“词龙”之称的辛弃疾,以临安城欢度元宵节作词:
“东风夜放花千树,更吹落、星如雨。宝马雕车香满路。凤箫声动,玉壶光转,一夜鱼龙舞。蛾儿雪柳黄金缕,笑语盈盈暗香去。众里寻他千百度。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。”
此类名篇,靠着南宋刻本、绘本传播,蜚声天下。八百多年前的一天,金主完颜亮突然发现,他觊觎的美哉西湖、富哉钱塘,原来却在“灯火阑珊处”,豪气地写下“提兵百万西湖上,立马吴山第一峰”,引六十万大军南下攻宋,要打到“销金锅儿”了。
杭州西湖美景
梁启超说,“长城饮马,河梁携手,北人之气概;江南草长,洞庭始波,南人之情怀”,“看画船,尽入西泠,闲却半湖春色”,烟水迷离,幽细柔婉,南宋杭州仅仅是“山温水软似名姝”销魂之都吗?连《淮南子·地形训》从五行的角度来解释环境对人的影响,“土地各以其类生,是故山气多男,泽气多女”也下如是结论。南宋杭州人沉湎在“东风渐绿西湖柳,雁已还,人未南归”的“诗庄词媚”格局里?
梁先生错也,淮南子非也!南宋词人对于家难国耻的伤悼,丈夫豪情怒涛雪。文及翁来了,提笔写下了《贺新郎·西湖》一词:
“一勺西湖水。渡江来,百年歌舞,百年酣醉。回首洛阳花石尽,烟渺黍离之地。更不复、新亭堕泪。簇乐红妆摇画舫,问中流、击楫谁人是。千古恨,几时洗。”悲呼“国事如今谁倚仗”!
刚唱了“蛾儿雪柳黄金缕,笑语盈盈暗香去”的辛弃疾骤然登场。《贺新郎·用前韵送杜叔高》:“夜半狂歌悲风起,听铮铮、阵马檐间铁。南共北,正分裂。”《兰陵王·恨之极》:“恨之极。恨极销磨不得。苌弘事、人道后来,其血三年化为碧。”《贺新郎·别茂嘉十二弟》:“将军百战身名裂。向河梁、回头万里,故人长绝。易水萧萧西风冷,满座衣冠似雪。正壮士、悲歌未彻。”陈毅诗赞曰:“吾读长短句,最喜是苏辛。东坡胸次广,稼轩力如虎。”
岳王庙
抗金民族英雄岳飞,更以一首《满江红》:“怒发冲冠,凭栏处、潇潇雨歇。抬望眼、仰天长啸,壮怀激烈。三十功名尘与土,八千里路云和月。莫等闲、白了少年头,空悲切。”热血沸腾激荡人心的力量,超越了文字,铮铮铁骨铸就了杭州脊梁。
我荡漾在晴好雨奇的西子湖畔,看草长莺飞,桃红柳绿,总感到少了什么。怎么没见到周密,沒见到柳永,没见到范文正,没见到陆放翁,也没见到辛稼轩。当然更见不到离“网红”太远的文及翁和宋代写西湖最著名的词家潘阆。宋词!宋词!杭州离宋词之城有多远?
朱炳仁作《满江红》铜匾并写了一首题为《岳飞》的诗
还好北山路的岳庙尚可凭吊。每个民族为了生存和发展,开疆拓土、保家卫国都会有自己值得尊敬的民族英雄。十年前,中国南海风急浪骤,我刻了一块岳飞手写的《满江红》铜匾,还写了一首题为《岳飞》的诗——
“面临西湖不敢看,阳光下,波光粼粼。如金牌,十三道金牌重如山,山呼万岁,君命来。靖康耻,箭穿眼,心如刀绞,血似海。最恨山河破裂,国土残,七尺男儿,不惜败,梦里金戈又杀还。
面临西湖揪心喉,月光里,水吐寒光。风如抽,只恁一句莫须有,从此大宋半壁休。祖宗的山,祖宗的海,男儿沙场,何惜头。锦绣终究染指多,谁人纵马斩其手。只求金牌,不出牌,但愿莫有,莫须有。”
朱炳仁 《宋画迷宫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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